然而没有如果。

    都怪他眼睛太好,隔了五六七八米也能清楚地看到那颗晶莹的眼泪从眼尾滑出来,爬过脸颊,从腮边跌下来。

    他叹了口气。

    我投降。贺衍之自言自语说。

    这么委屈啊?

    柏栩川见他走回来,立刻举起自己还被绑着的手,朝他晃了晃。

    这个不能给你解开。贺衍之告诉青年,他是有底线的,我陪你。

    柏栩川还高高抬着手,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贺衍之摸摸他的头:折腾累了是不是就能睡了?

    想了想道:是不是身上不舒服,我给你放一缸热水泡泡。

    说着就想再起身。

    但是他没起得来。

    年轻人被绑住手腕的双臂落下来,轻轻松松套住他的脖子,自己往后干脆一仰,躺下。

    男人始料未及,被重重拉下来,若不是及时撑住,肯定就倒在对方身上了。

    胡闹!

    他板起脸来,却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只是青年热热的呼吸洒在耳边是真的痒,贺衍之闭上眼睛想站起来,可年轻人固执地勒着他的脖子

    你

    反正就是不让你走。

    竟然是这么挂在他身上,一起站起来了。

    行,好的。

    贺衍之咬牙,额角直跳,闭了闭眼一狠心,索性直接把他搬运到浴室去了。

    打开开关,放上热水。

    回头一看,柏栩川还木愣愣站着,朝他示意自己的手还被绑着,没法脱衣服。

    贺衍之面不改色,上前三下五除二把他衣服脱了。

    他眼观鼻,鼻观心,一边脱一边告诉自己这是一件艺术品,他是在给艺术品除尘,上色,消毒,打蜡什么的。

    嘶

    青年呼痛,控诉他闭着眼睛太不走心弄疼了自己。

    贺衍之只得睁开眼。

    手一顿,顿时说不出话来。

    和蹲着的他视线平齐的是线条完美的小腿,皮肤光洁瓷白,膝盖处收紧,像鹭鸶一样。

    白色小裤裤边缘勒着紧实的腹肌,腰细臀翘,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冰白的胸膛。

    水汽缠绕在他四周,青年颤了颤睫毛,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贺衍之突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于是弯下腰,凑近了,目光疑惑,想看清他神色。

    贺衍之敛目。

    长叹,默念弟子规。

    *

    这个澡洗完,柏栩川神清气爽,贺衍之身心俱疲。

    他觉得哪怕再揍二十个盛渊都没有这么累。

    好就好在泡完热水澡后,人的体温逐渐下降,会非常容易入睡。

    又念了四遍道德经之后,贺衍之终于如愿看到柏栩川捂着嘴,慢慢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舒服到眼睫上都沾了两点困倦的泪。

    他一边如释重负,一边又觉得可爱至极。

    困了的青年朝他伸出手,做出要抱抱的举动。

    贺衍之被萌到了,俯下身,轻轻亲了亲他额头。

    你该睡觉了。

    我去洗个澡,一会陪你睡?

    许是洗完了澡稍稍清醒了一点,青年这下似乎是听懂了,高兴地点了点头。

    乖乖躺下缩起来,盖上他的小被子。

    柏栩川木愣愣看着男人走进浴室去,努力睁着眼睛,侧着头看他。

    身影进了里面,半透明的玻璃上影影绰绰映出他的影子。

    青年失望地叹气。

    看不到了。

    床边有一组小按钮,柏栩川瞅了眼,想去按着玩,但手腕还被绑着,动不了。

    青年想了想,从被子里伸出来一截小腿,拿莹莹白白的脚指头怼上去戳了戳。

    玩得不亦乐乎。

    然后,他眼睛一抬,发现浴室里的风景竟然可以看清了?

    男人背对着他,肩背挺括,正抬手往发顶搓着泡沫,头微低,肩胛骨带动着上背的肌肉随着动作极具力量感地移动。

    喷头喷出细密的水柱,汨汨流淌过小麦色的皮肤,顺着背沟淌落到地面上汇聚成一汪,再渗入地板消失不见。

    柏栩川努力睁着眼睛,看着这宛如艺术的一幕,不舍得眨眼。

    但他的确很困很困了,汨汨的水声仿佛催眠的乐曲,勾着他眼帘一点一点阖上。

    从全睁到半睁,从半睁到勉强眯着,再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等贺衍之擦干水珠出来,满意地看到青年已经睡熟,轻轻呼出一口气,俯身把他脚丫子塞回被子里,解开被绑了很久的手。

    他知道柏栩川的皮肤很容易留下痕迹,但就算做了心理准备,看到手腕上勒出来的红痕还是很心疼。

    他想帮他揉一揉,又怕把人吵醒了,最后指尖只是轻轻在那两道勒痕上点了一点。

    给重新盖好被子,起身往出走时,一错眼看到浴室。

    看得一清二楚。

    贺衍之:??????

    *

    哎你们听说没有

    对对,我也听见了,当时楼上好像

    当时我从楼道经过,吓得躲到一边,当时门大开着,我往里看了一眼,你猜怎么着?

    看见谁了?

    就那个,柏栩川啊,我还跟他对上了一眼,我的那个心哟

    什么?是川川被打了?!

    不是,我听说,是盛总被打了。

    哪个盛总?

    这圈里有名的还有哪个盛总?就是以前害筱雪那个啊!

    哦,那打的好。

    等等,所以是川川把盛总给打了?

    流言这种东西,总是不知道是如何传出去的,但只要一流传开来,就会衍生出无数个奇妙的版本,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本来是什么样。

    及至第二天下午,三楼密室挨打悬案已经传出了N个版本。

    其中最为人称信的版本是:某知名大投资人灌醉流量对其欲图不轨,流量以醉拳自卫误打误撞致对方半身不遂。

    这个版本的可信之处在于当天呼啸而至的救护车,以及酒店内部关于在现场看到某流量完好无损的传言。要知道,伤者身份是大投资人,又伤重到需要乘坐救护车的程度,如果不是理亏,怎么也不可能一点报复的动静都没有。

    同时还有另一个补充版本,称现场除了流量以外还出现了第三人,且第三人打得比流量自己还要狠。

    不过,这些风风雨雨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料很快被人压了下去,而且手法十分高明,一看就是对控制舆论这一套很有心得。

    盛渊躺在私人医院的病床上,脸色铁青,一条腿缠满绷带架得高高的,鼻青脸肿,浑身作痛。

    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艹,贺衍之,老子跟你没完。

    他说话还大着舌头,只能用勉强的哼哼来表示是和否,下属就战战兢兢站在旁边给他汇报关于网上控评的动向。

    盛渊脸肿得说话费劲,声音竟是带上了一点南方口音:砸了么也银资道叭?

    下属小心翼翼连猜带蒙:您是问家里人知不知道?

    盛渊费劲地点头点头。

    下属立马保证:他们不能知道,那哪能呢?

    盛渊稍微放心了点,忽然病房大门嗖一声开了,一个熟悉的瘦高个男子站在门口,神情漠然。

    盛渊看到他,本来勉强不痛的头也马上痛起来了。

    他转向下属,咬牙:你不是说他们不知道吗?

    下属哪里还敢说话,瑟瑟发抖。

    二少爷。那瘦高个男子吐字仿佛机器人,我是代老爷来向您传达他的意思的。

    盛渊有种不好的预感。

    能等我病好了再说吗。他决定打一打感情牌,示个弱。

    然而对方并不吃他这套。

    老爷说,让您在这里好好养病,最好养个一年半载的,婚也不用结了,您自由了。

    盛渊: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立刻便想从床上下来:他不能这样!我也没犯什么大错,凭什么?我管了公司这么久,他现在想让我滚?呸!做梦!

    以上是盛渊想表达的内容,但是他现在大着舌头,说出来的效果便类似于爪哇国语言,谁也听不懂,也没有半丝威胁性。配上那张肿成猪头的脸,以及落地时蹒跚臃肿的身躯,倒是很有喜剧效果。

    前来通知他的瘦高个脸上头一次显露出一种称得上疑惑的情绪来。

    他也学下属自作主张翻译:您是说您一定不辜负老爷苦心,谢谢他还您自由,现在天高任您飞了,是这样吗?

    盛渊大怒,猛摇头。

    然而他现在身体虚弱,这一摇更是摇得自己头晕目眩,啪叽一下重新往床上摔,幸好下属反应快一把扶住。

    瘦高个见已经把话成功带到,就自然转身回家去了。

    盛渊眼神呆滞坐在床头,只觉今后的人生一片灰暗。

    而这,他咬牙想,全是贺衍之的错!

    如果不是贺衍之横插一脚,就柏栩川一个人,能跟他玩釜底抽薪这一招?

    若是没有贺衍之,就当这一次他吃了亏,下次肯定得让那个披着白兔皮的夜叉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他完全忘了很重要的一点。

    若是真的没有贺衍之,那么自己脆弱的不可描述早在当天下午便已命丧柏栩川的铁蹄之下。

    咚!

    盛渊狠狠锤床。

    他,是不会放过这一对狗男男的!

    曝光,他一定要曝光他们!

    *

    砰!

    室内阳光明媚,床上乱七八糟。

    床边的地上,宿醉后睡着睡着滚到地上的青年晕晕乎乎捂着摔疼了的屁股,艰难地扶着床沿爬回床上。

    趴在床上,慢慢醒神。

    为啥头这么疼?

    昨天发生了啥?

    柏栩川揉着太阳穴,慢慢慢慢回想着,终于想起来在旁边的某间房屋里发生过的搏斗了!

    不过也不算是搏斗,整体而言就是他单方面殴打那个老禽兽,嗯。

    那家伙也太不经打了,战斗力可能就等于二分之一个查霖吧。大概是沉迷酒色亏空了身体,又不知道坚持体育锻炼的锅。

    不过后来是怎么收场的来着?印象里好像还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啊?

    鉴于自己毫发无伤,救护车拉走的肯定是盛渊了,可是自己真有那么猛?能把人打到进医院??

    还有,这回他醉后殴打的可是得罪不起的人,虽然他一点都不后悔打了人,可是后果一定很严重。

    这么一想,他赶忙捞过枕头边的手机,迅速搜索网上的流言。

    不过,门户网站上,无论是以自己还是盛渊为关键词搜索,都找不到一点关于打人的信息。

    再说了,老扎也没有给他连环call,说明他还不知道。

    柏栩川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盛渊很要脸,不会把这种事捅到台前。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沉思。

    那天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就记得自己最后一脚快要踩上去的时候,盛渊大概是吓尿了,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大喊好汉饶命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听到有人踹门的声音,然后

    似乎缺失了什么关键信息,一时想不起来了。

    只是手腕上这浅浅的勒痕,隐隐透露着很不寻常的气息。

    难道,那是盛渊的帮手闯进来了,对他实施了捆绑报复?

    但不对啊,他身上除了刚刚摔在地上有点疼以外,可是一点异常都没有。

    柏栩川还是第一次在醉酒后没能立刻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可能是因为睡得太久,以及刚刚摔了一跤有点懵。

    等吃完早饭补补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于是他洗漱完,下楼吃早餐了。

    七点半,正是餐厅人多的时间,这间酒店住的多半都是各大剧组的人,昨天没少听风言风语。

    毕竟这里是第一事发现场,圈里和圈外的信息差又很大,外面只是传言,这儿的人听到的消息就比较接近事实真相了。

    柏栩川进来前,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交流着昨天下午本酒店发生的一起大佬潜规则未遂反被打事件。

    是以他一进餐厅的门,就发觉整个空间气氛不对。

    首先,是餐厅进门的礼仪小姐微笑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敬佩。

    其次,是他一踏进门,全餐厅不寻常的热烈讨论声便戛然而止。

    再次,是谢济开和岑如是同时站起来,一左一右,为他拉开了中间的椅子。

    谢济开的眼中更是神情复杂。

    听到传闻后,他前后一捋,大致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对于自己中途轻易让人带走喝醉的柏栩川不禁感到有些惭愧。

    柏栩川站着,迟疑:谢谢?

    坐下后,他仍觉得后方不断有目光扫过来,不免有些芒刺在背。

    那小姑娘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趁桌上其他几个去拿餐点的时候凑过来,担忧地问他情况怎么样。

    我很好。柏栩川坦然答道,随即他反应过来,你们

    很多人都听说了。小姑娘压低声音,表情崇敬,川哥,你现在是铲除顽强恶势力的典型,坚决不向圈内恶臭潜规则低头的代表,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

    柏栩川目瞪口呆。

    不过。小姑娘又忧心忡忡看他,听说那个盛总势力很厉害,你一定要小心被打击报复。

    眼看那两位男生回来了,她赶忙往旁边挪了挪,还不忘向柏栩川最后比一个口型:

    我们挺你到底!

    柏栩川:

    他还没缓过神来,岑如是就把一大盘水果放到了他面前,谢济开还别别扭扭给他端了一杯热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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