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刘启涵养再好,此时他也情不自禁地生出了自我怀疑之心在就藩以前,刘胜是这个性格的吗?好像不是啊,他记得儿子还挺正常来着。

    所以儿子放出去的这些时间内,这是被教歪了啊。

    果然小崽子放出去的时间还是太早了吗?

    夏安然一眼一眼偷瞄景帝平静的神色,试图从中判断出他心情如何。

    但是刘启的面子功夫太到家,靠着小国王只练到基础的表情读取技能一时半会间还真不好判定。

    反倒是刘启被自己儿子用眼角观察他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他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笑骂道:有什么直接说,你是朕的九子,又不是九女,扭扭捏捏作何?

    嗯夏安然捏了捏手掌心,稍微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刘启一个他没预料到的问题,彘儿这次还会跟着儿子一起回去吗?

    刘启闻言稍愣,他微微侧首,视线自儿子面上轻轻扫过,不答反问:怎么,舍不得?

    夏安然点点头,养刘小猪这种小朋友,感情是肯定要养出来的,毕竟一个聪明会卖萌也会卖蠢的小豆丁实在可爱又好养,每天都在堆积好感度。

    他嘴唇翕动,小声嘟囔:毕竟是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一下子要分别的话确实会不舍。

    刘启眉毛高高挑起,看着儿子的表情带着啼笑皆非,你这把你弟弟当作儿子养?

    无意间说漏嘴的夏安然立马眨巴着小眼睛摆出一副无辜状。

    这装傻的姿态看得刘启又好气又好笑,他摆摆手,眉目浅浅,那肯定不能再给你养了,你才养了一年就把他当做儿子了,再过两年这样的怕是要真叫你爹。

    夏安然闻言垂下了眼眸,小尾巴都耷拉了下来,表情极为失落。

    见他这模样好像真的是失去了儿子的慈祥老父亲,刘启忍不住哼了一声,他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瓜,彘儿到了该学习的年岁了,再不学就晚了。

    小国王微微一怔,他抬眼后对上的是老父亲平静如水的眸子。

    刘启的手还没有从儿子的脑袋上拿开,顺着他的动作摸到了小少年的发冠上,刘启对上儿子骤缩的瞳孔,明白他知晓了自己的意思。

    西汉的小皇子们是半散养,有不少到了就藩前也不过大概认了些字,基本没有强制学习任务,就算要学习也得要八九岁以后,才开始跟着母亲识字。

    现在基本是没有针对小皇子的专业课堂的。

    刘彘今年不过五岁,算虚岁也才七岁,一个五岁的小孩能学什么,又怎会来不及?

    答案也只有一个治国之学,立邦之道。

    这是一门学习一辈子都学不完的功课,且没有考不及格的权利。

    不,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老父亲这是打算开始重抓基础教育了也说不定?

    刘启缓缓收回手,男人瘦削且苍白到青筋凸起的手又藏到了袖子下头。

    看着儿子努力保持镇定实际却一副心神动摇的模样,刘启轻轻笑道:这么喜欢带孩子不如把十一、十二带回去?

    父亲一句话就把小少年的神魂给震了回来。

    夏安然无语地看了眼亲爹,小表情满满都是无奈,他毫不犹豫拒绝了这个似真似假的建议。

    养一个崽都要秃头了,还养两个而且他刚还了王美人的崽,又把王美人妹妹的娃带走,这是嫌自己的小辫子不够多以后王美人不好报复啊。

    刘启轻笑一声,见儿子表情已经整理好,便放下了漆盏,他一边整理因连番动作而有些微凌乱的袖摆,一边漫不经心道:你那些东西,草原上的人很是喜欢,这一点你做得很好。

    夏安然闻言眼睛一亮,老爹这是已经成功将人手插到草原上了吗?刘启自然不会回答儿子这个问题。在成功吊起儿子的胃口后,他又一次不发一言起来。

    夏安然犹豫了下,心里头实在好奇,便慢慢蹭到了老爹身边捏起了拳头。

    不就是给老父亲敲背吗?

    这一点刘小彘能用,他当然也能用啊!

    被敲了个猝不及防的刘启顿时哭笑不得,他连连摆手示意春陀将人扒拉开,看儿子表情还带着些委屈,顿感气不顺。

    他站起了身正要批评,却恰好吸入一口凉气,呛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他就感觉到背后传来了儿子砰砰砰的敲击动静,还有春陀的惊呼以及劝阻声。

    刘启在心里头想着这臭小子手劲也太大了,这年头哪有人给他顺气是用拍击的。但别说,也许是臭小子拍打的方法还真有些用,这次刘启只咳了几声就停下了。

    等重新站直后,刘启便对上了儿子写着担忧的眼眸。这样明明白白的担忧实在是太难得了,自从幼子们离京后,他便很少看到这样的情绪了。刘启心下一软,顺着春陀和夏安然搀扶的力道站直,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进去吧,天也暗了,估计彘儿都要等你等急了。

    夏安然抿抿唇,知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问询时机,有些话在某些气氛时候能说,有些则不能,而现在就是不适合再追问的时候。

    错过就错过吧,该他知道的他总会知道,对此夏安然心也很大。他随后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中山国未来几年的产量当如何安排,在得到刘启回复尽管生产的时候,他心中顿时一定。

    见刘启有离开的架势,小皇子忙倾身拜送,也就是此时,背过身子往前走的帝王忽然顿住了脚步,胜儿。

    儿在。

    有时间便去看看你南宫阿姊吧。刘启背对着他,语调亦是极为平缓。

    夏安然无法从他的话语中得知帝王的心情,便也只能轻声应诺。

    帝王继续说道:朕的几个孩子,就属你看的通透刘胜,父皇再问你一句,你之心愿可有改?

    此处为灶间到厅堂的穿廊所在,此时亦不是饭时,不知是侍从们躲懒去了还是被帝王先一步挥退,此时这里并无外人,唯有刘家父子并春陀,三人立在了寒风中。

    夏安然作揖的动作尚未起来,此时也像是冰雕一般僵在了半空中。春陀眼观鼻,鼻观心,活像一尊石像,毫无存在感。

    寒风拂过,卷起一地碎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刘启没有得到回答也不催促,更不回头,他只静静站在那里,想要给儿子一个能够好好想清楚的空间。

    这个问题事关重大,其牵扯到的也不仅仅是刘胜一个人,所以他想要得到的,是儿子完全想透彻、想明白之后的答案。

    凉风声带来了他九子的回答,一并带来的,还有不知该说是庆幸还是遗憾的情绪。

    皇九子,中山王刘胜的回答依旧如初。

    他只愿意做辅君之臣。

    刘启无声地叹息,他在得到这个回答后便缓步向前走去,不发一言,也不做停顿,姿态自然到让人情不自禁地怀疑帝王究竟有没有听清楚他的回答。

    夏安然缓缓直起身,目送着渐行渐远的清瘦背影。此时寒风瑟瑟,卷起了刘启的袍子翻飞,从小国王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父亲瘦到几乎没了肉的身子板。

    刘启身体不好,他年少时会军武,亦擅骑射,但是国事劳力,家事劳心,他欲稳固朝纲平衡朝堂,几乎日日不得安眠。

    去岁连番经历了要送女儿去匈奴和亲,开创这万世帝王中唯一一个将王女嫁给蛮夷的第一骂名,秋天又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

    连番打击下,刘启的身体状况便一路直转其下。

    然此时诸藩王入朝,他哪怕是装也必须装得健康无恙精力充沛,因此,他不得不饮下虎狼之药。

    虎狼之药自然有巨大的副作用,味道苦涩难言只是其一,也已经是最轻微的一项,是以帝王现在喜甜,儿子做的甜麻花便很得他心意,刚才就多吃了几根。

    而现在,甜味过去,苦意又翻腾而上。

    刘启面不改色,他忍耐功夫到家,只要他不愿意,旁人绝对不能看出他心中想法。

    便是春陀也不能。

    春陀是真的不明白中山王为何会有如此之说,陛下的意思已经极为明确。

    春陀甚至毫不怀疑只要中山王愿意,陛下就会立刻召其进京就近培养,便是不入京,只要帝王下令,传位给一个藩王也不算多大的事。

    唯一的抵抗力量便是梁王,但陛下如今大权在握,军权亦是收归,如果真的拿出中山王这些年的功绩来,未尝不能和梁王一拼。

    梁王最大的优势是七国之乱。

    而中山王所做种种均是于社稷有功,于民生有利,谁更占优还不好说。

    但是中山王偏偏拒了。

    春陀这些日子均都贴身伺候陛下,当然多少能猜到些陛下在想些什么。

    陛下对太子不满意,不仅仅是因为太子有个难缠的母家,还因为太子的性格软弱,可以堪堪守国,却不能开疆。

    刘荣没有什么错。

    他仁孝,善良,上能孝顺长辈,下可友爱弟妹,也不缺好学之心。

    作为一个长兄,这便足够了,但作为一个帝王,平庸就是他最大的过错。

    尤其在他的敌人是梁王的时候。

    长信宫的老太后一心想要梁王即位的一个理由便是刘荣性子羸弱,还需要磨练。而就算是春陀也毫不怀疑,如果梁王即位,刘荣根本就无法在他的这位叔父下头走上几个来回。

    刘荣这棵树苗本身实在过于孱弱,而就算景帝再怎么费尽全力,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枝丫替刘荣尽数清除,所以,他只能选择放弃。

    刘启为什么会选择想要开始培养刘彻?

    这一点,夏安然不知道,春陀也不知道。

    但春陀猜测可能正是因为方才陛下听闻了小殿下们的闲谈,刘彘殿下小小年纪,便有马踏草原之大宏愿,而心生触动吧。

    虽说少年不识惧滋味,但以刘彘殿下的年岁能够说出如此雄心壮志,也足够令人侧目了。

    春陀虽在心中猜测不断,但在面子上却丝毫不漏,他默不作声地跟在景帝身后,随着他缓缓步上回宫的马车。

    夏安然提着篮子远远看着父亲的背影,直到其完全不见才有些惆怅地回头,哪只他一扭头就看到了正歪着脑袋躲在墙角的刘彘,当即被吓了一跳。

    也是他过于专心了,竟然连小豆丁走过来的动静都没注意到。

    夏安然冲着弟弟招招手,然后牵起了弟弟有些寒凉的手爪爪,又揉搓了一把将它焐热,何时过来的。

    刘彘抿抿唇,跟着兄长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厅房踱步,从父皇让阿兄去探望南宫阿姊开始。

    夏安然点点头,等到明天阿兄便上表请入未央,到时候彘儿便同阿兄一起入宫吧。你也有好些时候没有见到王娘娘了吧?

    刘彘乖巧应声。

    二人回到了宴会堂内,哪知一进入便发现兄长们已经打成了一团,而且彼此都是用拳头肉搏。

    看着这一场景,夏安然莫名想到了将近一年以前,韩嫣和张骞二只菜鸟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互啄着的场面,和此时所见亦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你们年龄也只有三四岁吗?

    当弟弟的情不自禁腹诽。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们(打小报告)

    哥哥们(暗中记仇)

    叔叔们(明着记仇)

    叔叔们(打小报告)

    夏喵(叉腰):我不管,我啥都没干过,有人说我坏话就是他的错!

    刘启:?!

    第82章 大汉华章(80)

    理所当然的, 刘彘没有吃到小点心。因为宫室内被哥哥们弄得乱七八糟,为了避免消息传出,兄弟们都还要粉饰太平重新整理房间, 等理完了自然谁都没兴趣多说,匆匆散场。

    一直到夜里躺到了床上, 刘彘都兴致不高。

    作为藩王, 他自然有自己下榻的馆舍。但是他年岁太小,夏安然将他带在身边自然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所以刘小猪就和在中山国一样, 是和夏安然睡在一块的。

    当然, 分被子睡。

    睡相差的宝宝没有人权。

    弟弟明显低落的情绪自然能够被兄长捕捉到,小国王将弟弟的羊角辫子解开,让他可以埋在软乎乎的鹅毛枕头里面安心睡。

    见小豆丁撅着屁股全身散发着不开心的气氛, 他便耐心问道:彘儿怎么不开心了?上午不是还好好的。

    小豆丁像毛毛虫一样拱了拱被子,在兄长的连番追问下才闷闷不乐地说道:兄长们都不愿意带着彘儿去横扫草原

    他们说他们要自己去,不带彘儿。

    还说彘儿腿太短, 胳膊太细,带过去也是累赘, 刘小猪翻过身来, 一脸气愤,他们怎么可以说彘儿是累赘!彘儿明明很快就能长大的!

    夏安然看着弟弟愤怒的小模样, 只觉得非常可乐,他将小豆丁伸在外面挥舞的小爪子塞回了被窝,哄道:对啊对啊,我们彘儿长起来飞快, 很快就能上马搭弓百步穿杨了。

    百步不够!彘儿的目标是两百步!小豆丁的眼睛在黑夜里头闪着光芒,就像是星子一般, 却因为灯辉所照耀明灭不定。

    行!彘儿多喝牛乳多锻炼,跟着将军给你的册子锻炼,一定很快就能两百步穿扬。

    小国王哄劝道,小豆丁表示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他稍稍后退了下,将空间让给了兄长,夏安然钻进了被窝,让人将灯辉给灭了,室内很快陷入了黑暗。

    一片寂静中,夏安然看到刘小猪翻了个身定定看着他,阿兄,

    嗯?

    小孩吞吞吐吐,阿兄觉得彘儿,真的可以吗?

    夏安然眯着眼睛打了个小哈欠,他伸手将弟弟搂在了怀里,一下下拍击他的后背哄小孩睡觉。

    小朋友开始胡思乱想,多半是空的,还是得多布置些作业才行。

    他脑中虽然在盘算着可怕的想法,但是嘴中却极为温柔,彘儿一直都是最努力的,所以阿兄觉得彘儿一定可以。

    得到了肯定的刘彘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夏安然以为小孩子已经睡着,正准备将人放回他的枕头上时,才听到刘彘低低的一声应答。

    同时,夏安然感觉到刘小猪的两只手也圈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背,这还不算,小豆丁还把小短腿也伸过来了,一整个人都扒拉在他的身上。

    夏安然拍背的动作一顿,在忍耐和推开之间徘徊了许久,想到弟弟今天可能遭遇到了心灵创伤便也作罢,继续在他后背有规律地拍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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