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邑笑着自斟一杯,两位皇子兄友弟恭,又有何妨?

    哪儿是兄友弟恭哦!郅都苦笑,看着这个揣着明白当糊涂的太傅,你见过这样的兄弟?

    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就像养儿子一样养弟弟的哥哥,和才四岁就开始想着要怎么赚钱帮他哥哥完成生一百个孩子愿望的弟弟。

    稚童嘛。瞿邑笑道,何况,守望相助,有何不好?

    不好,自是不好,若真是守望相助也罢,倘若不是如今的亲密,自会成为日后的把柄。

    郅都叹了口气,只是这些话他也不能说。

    中山国的两千石官员内,他最看不透的就是太傅瞿邑。

    郅都自己曾是地方的两千石,从地方转到郡国来等于是平调。程不识到来之前亦是一地守军,七国之乱时他扼守住了乱军攻伐的大道,他二人此行可以说是师出有名,毕竟中山国新建,朝中诸多事物繁杂,找个没经验的把握不了时局,但是这位瞿先生就很是可疑了。

    此人在之前全无名姓,亦无名气,然而帝王将这样的一个学者点为九皇子太傅,朝中却没什么反对的声音。

    太傅的身份,决定了皇子的未来起步,若能择一大儒,于皇子来说,未来的路上就先铺了一层锦绣,他的身份甚至比丞相更为重要。

    丞相说白了就是王上的管家,而太傅则是王上思维的启蒙。

    所以,他之前并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派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太傅来教导九皇子。直至如今,在他教授了两位皇子一年后,两个少年藩王的变化给了他答案。

    虽是证明了这个太傅的才学,但是他更加不太明白这位太傅想做什么了。

    九皇子对他足够信任,因此他绝对相信九皇子将十皇子带在身边涉政是经过太傅颔首的,这一举动太过敏感,等于是将中山国的一切放在了小皇子面前。

    十皇子什么时候会回京都说不好,很可能这次春季入朝就不会再回来了,届时焉知十皇子会不会将中山国之事告诉帝王?

    虽然中山王种种行动都不违法,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企图,但是并非无可指摘以藩王之尊开设商铺,与民争利这一点便逃不了;还有在大道旁建设延伸段,虽不违令,但也确实不妥。这些事项会不会被怪罪就端看帝王和廷尉的态度了。

    郅都人在局中,手中过着中山国大事,自然知道小国王心有盘算。他隐约知道小国王有一个想要完成的目标,对于这个目标,他是挺好奇的,亦是有所期待的,所以在许多事情上也松了手。

    但是这些在国内无妨,若是放到帝王桌案上情况便是不同,番邦之乱在帝王心中是一大事,为削藩一事他更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绝不可能再让这一切死灰复燃。

    故而,七国之乱平定之后,帝王飞快地将儿子派出占据了叔伯和异姓王的位置,局面看似稳定,但是这份稳定是有时限的。

    帝王老了,儿子长大了,这份安全感就会渐渐消散,有心人士更是会借此不停挑拨父子感情,到时越是有能力的皇子越是会让帝王忌惮。

    而且会警惕皇子们的远不止帝王,兄弟之间亦然,还有陛下的弟弟梁王也会。九、十两位皇子年龄最接近,若是有意一夺王位,九皇子将十皇子拉入己方阵营并无问题只是,前提是九皇子没有一个同母兄长。

    丞相想得未免太远见他久久失神,瞿邑饮尽杯中酒,又为自己倒了一盏,显然是极其满意这郅都府上酒水的质量的。他在郅都思考的时候已经独酌几杯,此时看向主座的眸光中看着有了几分朦胧,然而他的话却让郅都清醒无比,沧海横流可显砥柱,万山磅礴必有主峰。

    他这句话一出口郅都勃然变色,他整个人的气势外放,杀气十足,手更是潜意识摸向了身侧的配剑,那里理所当然空空如也。郅都被这一结果惊醒,他吸了口气强自按捺下心中恶念,同时勉力保持镇定,君竟是想扶持殿下逐鹿!

    逐鹿?

    哪知瞿邑反而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郅都从这位同僚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鄙视,他摇摇头,丞相这般说,倒是不了解殿下了。他咂咂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对着这位晃了晃自己的空酒壶,并且以眼神示意他待客不周到。

    郅都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但他仍是唤来了侍者,给瞿邑重新倒上了一壶,等人下去之后郅都哼了一声问道,某愚昧,不知太傅可否明言?

    瞿邑看了看这不依不饶的中山国丞相,见他一幅没有得到答案就不准备放人离开的姿态,只得放下了酒壶叹息道,某夜观天象,见双星耀天

    郅某虽不习阴阳道,却也知晓并无此天象。郅都冷漠地打断。

    瞿邑被同僚给噎了一下,他也没去和郅都讨论这个问题,反倒是端正坐好肃然道:陛下千秋鼎盛,郅丞相想得未免太远,某不如也。

    郅都:?

    第64章 大汉华章(62)

    这下换郅都被噎住了, 他哪里有想很多,明明是被此人误导对了!他们明明最早说的是小国王带着弟弟处理政务这件事情是否妥帖!这个老狐狸是不想和他纠结这个问题才故意引导他想歪的!

    等到想明白后,郅都一口饮下杯中酒, 莫名觉得现在想起来,好像经过这一吓, 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 不就是小国王宠弟弟么这能算是什么事呢?

    见他这副模样,瞿邑淡然咬了一口烤物, 砸吧砸吧嘴, 忽然说了一句:殿下过了冬便要带着小皇子入京了。

    郅都经过方才惊吓, 只觉心中疲惫,一下子听到同僚转到这个话题竟是愣了下,一时不能接话。瞿邑也不在意, 他又饮一口美酒,道:殿下可会饮酒?

    男人沉默了。

    郅都艰难开口:某乃中山国丞。

    言下之意就是:老子只是中山国的丞相,只管中山国内政, 我怎么知道小国王会不会喝酒?这个问题应该问你吧?

    瞿邑叹了口气,丞相竟也不知那, 殿下可会宴飨之礼?

    祝酒词?

    朝礼?

    说起来, 中山国虽免了十年纳贡,然礼不可废, 吾等当也要备上礼以谢陛下那礼

    行了。郅都挥挥手打断了这位今日突然来拜访的太傅未尽之语,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太傅有话直说便是。

    此次朝请,某不会前去。见郅都露出疑色, 瞿邑解释道,朝请之期同择才试之期相合, 殿下不在,某当留下镇场。

    郅都恍然,中山王入京朝请,论理当由封国两千石陪同。当然,考虑到封国运转需要留着人,国王身边的两千石虽然都有入京的名额,但是考虑到小国王年幼,应当是太傅和中尉相陪。

    前者有教授之责,后者则是行护卫之举,但是中山国的情况有一点不一样。

    春天是中山国第二次择才试之时。

    此前之所以定下这个日期,一来是因为春日寓意好,冬雪已化,道路好走,且冬天空闲可以让学子好好复习;二来也是因为帝王先前说了免去小国王春天的朝见,刘胜正好有时间处理政务。哪想到帝王突然改了主意,致使如今局面尴尬。

    殿下是肯定不能留在这里的,郅都虽是能吏,又是丞相,但是这件事情挂在他名下多少有几分不妥。

    因为他在读书人群众名声亦正亦邪,且此人形象有些咳,还是莫要吓到新人了。

    至于瞿邑,倒不是说他的学问就一定比郅都好了,只不过他是中山王的太傅,这个身份放着就能压秤,另外还有大儒韩婴能够镇住场子,这两座大山放着择才应当不会出问题。

    郅都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他联想到先前瞿邑说的话,脸顿时一黑,他陪着入京自然意味着小国王的入朝礼仪就应当由他教授。

    瞿邑视线从他面上扫过,于其神色读出了他的心思,便见他忽而从袖中掏出了一把不知从哪儿来的羽毛扇,悠悠闲闲地扇了两下风,言道:丞相不必担心,此为某之责也,只是,殿下接下来既要习礼,国事便要丞相多多费心了。

    语毕,酒足饭饱的瞿邑起身告辞,徒留只喝了几杯酒却觉得腹中沉沉的郅都在原地抽嘴角。

    这,这人心这么黑,还护短,以后简直不能愉快地做同僚啦!

    小国王当天下午就被提溜过去学习诸侯朝见礼仪,当然,刘彘也一同跟着学,到时候胶东国的两千石官员会和中山国一同西进。既然是正式入京朝见,即便刘小猪再小,也该知道大概礼仪和过程,这时候失仪可丢的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刘启的面子。

    是以兄弟二人都被太傅好好操练了一番,包括礼姿、礼制都要学。

    两个小少年本就有基础底子在,又已开始习武,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加强,在这方面倒是不算太难。难的是亲族关系的谱系,太傅居然让他们全部背下来,不光光是名字,还有性格、人生履历,黑点、亮点都要知晓。

    对此,太傅表示这是为了防止小皇子在见到对方时候打嘴炮没法子攻击别人。

    没错,虽然都是藩王,但是夏安然、刘彘是皇子藩王,和以他们叔伯为主的皇叔藩王是天然对立的。

    这种对立情绪并不放在表面上,作为皇叔他们自然也不会来刻意为难小辈,但是这不意味着那些太子们不会来找碴。

    封国地方就那么小,景帝又一直致力于削藩,削下来的藩去了哪里?都在他儿子手里。

    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两方关系怎么可能好,大家天然资源对立啊。而且双方的对立也是景帝所想要看到的。

    既然已经封王,那么就不会有人去思考刘彘和刘胜兄弟俩才几岁,封王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帝王认可你有管理一地的才学和能耐,哪怕刘彘只有六岁,如果他被欺负了别人也不会丢脸。

    当然,真的会来欺负刘彘的应当也不多,毕竟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要真这么干还是需要厚脸皮的。

    但是九皇子刘胜就没关系啦。

    他可是比他哥哥赵王还要先一步就藩,做王经验丰富。

    去年还送了陛下好大一份礼,让陛下想起了贡纳之事,大家现在都没办法愉快地装傻了,不得不交税。

    除此之外,包括但不限于满地抢生意,到处拉人才,弄出了好多新鲜玩意九皇子实在太能蹦跶了。

    最重要的是!怂恿陛下给他们出议论文作文题!

    总之,如此事、业、有、成的小国王,必须要向他求教啊!

    夏安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了广大藩王群体中那个「别人家的藩王」的夏安然在听到自己有可能会被围攻的时候都惊呆了。

    他,他还是个未成年啊?难道没有新手保护期的吗?

    不,你不是新手了哦!太傅摇摇手指,指了指他脑袋上的小冠。按照西汉规矩,不管你是几岁,加冠后就不再是小朋友啦。

    刘彘看看哥哥的脑袋,再看看太傅,欲言又止,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小角,内心有那么点小庆幸在。

    没错,刘彘虽然封王,但是并没有加冠。虽然看似地位身份和夏安然齐平,但是其实二者有一个本质性的区别,这个区别就是由加冠与否所决定的。

    加冠意味着成年,也代表有独立的理事权。没有加冠就意味着刘彘即便被派去了封地,也是由旁人辅佐执政,而不能自己单独做决定。

    这个旁人,一般都是皇子的母亲。

    在如今,帝王崩后,有子嗣的宫妃是可以跟着封王的儿子去封地的。

    所以如果现在景帝死了,那么就意味着王美人会跟着刘彘去胶东国,自此她就是胶东国太后,贾夫人则是会去长子赵王的封地,做赵太后,而没有儿子的宫妃,就会在宫里头养老,做个太妃。

    王美人和贾夫人的太后生活是有本质差异的,贾夫人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加冠,所以她在抵达封国之后只有太后权威,并没有理政资格,而王夫人却可以。

    所以在历史上,当时自觉时日无多的汉景帝刘启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赶紧给小儿子刘彻加冠,此举成功避免了刘彻即位后王皇后公然且合法地干涉朝政。

    但是这一点在现在则意味着夏安然和比他大几十岁的叔伯们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

    小国王嘴唇张张合合半天,可怜又无助地看到太傅慢慢掏出了一瓶酒。面对小国王明显受惊的眼神,瞿太傅温和解释道:殿下还在长身体,不益多饮,但也不能不饮酒。

    被灌酒是最基础也最有效的欺负手段,所以,殿下们,先来跟着臣练习如何不动声色地避免被灌醉叭。

    上完了第一节 课,刘家兄弟二人对这个满是套路的世界充满了震惊,小皇子们自然在过去也没少参加宴会,但当时还是嫩崽子的他们当然没发现那些觥筹交错下的各种小动作,还以为大家真的个个海量呢,现在总有那么点幻灭感。

    见小皇子们表情微妙,窦婴干咳了一声。其实海量的也是有的,只不过大家在宴席上一般是不会让自己失态,毕竟他指指在暗处的两个史官。

    两个小孩恍然。

    史官迎接两个小皇子的目光,均作出了不同的反应,夏安然的那位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刘彘的那位则是眨眨眼,露出了「在下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哦」的表情。

    哦!!

    夏安然眼睛一亮,这位还会装傻,一看就很是生嫩!

    他还会给人反应,而自己的那一位就不同了,他已经练就了一身「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做派,无论小国王怎么指派人,他都是一副「我默默承受,我不开心,但我不说」的样子。但是他越是这个做派,夏安然就越是热衷于欺负他。

    史官小少年特别好玩,虽然他不愿意做日程本这一个兼职工作,但还是兢兢业业地在设定好的时间提醒他,比智能手机还贴心。万一遇到夏安然忘了某件比较遥远的事的前因后果,小史官还能给他一五一十地复述一遍。

    这么好用的小史官,夏安然有时候都觉得不好意思欺负他啦。

    史官的工资不是他发的,小国王自然也不能给人加薪,平时就会给他吃点果子什么的当福利,但是小少年每次都是默默接下果子,然后眼神就像是看到了糖衣炮弹后的革命人士一样,充满了坚贞不屈的气魄。

    咳咳,可能还有那一丢丢「你是不是又想对我的稿子干什么坏事」的警觉。

    呃,当然,这一点被夏安然下意识地给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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