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分钟,林间才意识到他舍友这是在给他讲笑话。

    时亦都已经去拿书包了,抱着练习册一转身,才发现林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地上。

    笑得喘不上气,站都站不起来。

    他舍友的反射弧可能有点特别长。

    时亦抿了下嘴角,放下怀里的练习册,蹲下去朝他伸手:没事,不用配合这么长时间。

    不是配合。林间笑得肚子疼,攥着他的胳膊往起站了两下,都没能撑起来,等会儿,我还没默念完。

    时亦绷了一会儿,也没忍住笑了。

    林间屋里铺的是那种成块儿的拼接地毯,不贵,但打理得干干净净,一点儿灰都没有。

    而且舒服。

    想坐就能坐,想躺就能躺。

    时亦看着他舍友在床边笑成了个不规则的多边形,拽了几次没能把人拽起来,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坐下去。

    来。林间好不容易笑够了,抬手随便抹了把眼睛,我教你。

    时亦把七门科目想了一遍:教我什么?

    林间挺认真:放松。

    时亦微怔。

    再浪费点儿时间。林间看着他,声音比平时轻了点,歇一会儿,一会儿就学。

    不着急。时亦说,我也不是很喜欢学习。

    林间没忍住一笑:你这个说法,就好像我不喜欢打游戏。

    时亦:差不多。

    林间扬了下眉,看了他一眼。

    小书呆子没再往下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时亦好像什么都明白。

    平时就特别好骗,说什么都信,一揉脑袋乖得躲都不会躲。

    偏偏到了这种时候,就比谁都敏感。

    林间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右手,嘴角又有点儿抬不起来。

    用不着想。

    他把脑子里的念头挥散,朝时亦招招手,踩着椅子往上一撑,打开了那扇挺隐蔽的天窗。

    天窗上头就是房顶。

    他们这一片跟网吧那边儿不一样,四边上除了学校就没有太高的楼,视野开阔得有点儿过分。

    过分到当初报到的时候,时亦硬是没找着任何一个能当参考的标志性建筑物,在这附近绕了好几个圈。

    白天看着有点儿不算发达的地方,到了晚上就格外的漂亮。

    林间伸了把手,把小书呆子从屋里拽出来,拎着他一块儿钻出来。

    时亦对这个活动不太熟,没站稳,被他扶了一把,下意识抬头。

    风温柔地绕着人吹。

    夜色安静,满天的星星你争我抢地闪着光。

    小书呆子。

    林间看了他一会儿,笑着逗他:好不好看?

    时亦点点头。

    以前上学也好,在家也好,都是层层叠叠压得人喘不上气的高楼,有几颗星星也不起眼。

    他一直不喜欢晚上,也不知道晚上有这些可以看。

    他好像什么都不喜欢。

    时亦学着他舍友的姿势,在屋顶坐稳当,仰起头。

    他也并不喜欢学习,只是因为平时实在没什么可干,所以就看书做题。

    那些人看到他整天看书做题,还只能考那么点分,就不会再没完没了地想办法折腾他。

    时亦隔着衣服,握住右胳膊,攥了攥。

    究竟是怎么弄伤的,他其实已经回忆不太清楚了。

    程航说人会本能拒绝想起不喜欢的事,哪怕他现在回头去想,也只是几个面目模糊的影子,嘻嘻哈哈地笑着去扯他的手。

    不是成绩好吗,不是老师的好学生乖宝宝吗,不是爱学习吗。

    高年级的人坐在他肩膀上,挣扎的时候,有激烈的疼痛从手臂上炸开。

    可能是一旦放松了这些念头就格外容易冒出来,时亦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林间和林姨都还不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不听话,不乖,不是好学生。

    时母说过,他要反思自己,别人不会无缘无故找他的茬,既然这么多人针对他,一定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

    可他能改的明明都改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露出叫人厌烦的一面来。

    这种时候不该陷进这些毫无益处的情绪里,时亦用力咬了下嘴唇,努力想叫自己从这些念头里抽离出来,后背却忽然被什么力道轻轻一揽。

    时亦微怔,下意识回头。

    我扶着你。林间说,敢不敢闭眼睛?

    时亦不太明白:为什么不敢?

    唔。林间低头看了一眼房檐下头黑漆漆的一片,觉得还是有必要不提醒他舍友这儿离地面起码三四米,没事儿,信我,闭上吧。

    时亦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之后其实挺不容易有安全感。

    他本能往后靠了靠,被林间撑在他身后的胳膊稳稳撑住:要作法吗?

    林间:

    时亦:?

    我现在已经是这么个形象了吗。

    林间没忍住笑,叹了口气:对,作法,别动。

    时亦下意识摒了下呼吸。

    隔了几秒,有陌生的触感落在他阖着的眼皮上。

    少年指腹有干净的薄茧,撑在身边的手臂格外谨慎地护着他,一点儿也没碰到别的地方。

    摩挲着,格外温柔地,一点点抚到睫根。

    作者有话要说:  我

    一定能撸到

    我舍友。

    间哥

    第34章

    时亦摒着呼吸, 整个人都不太知道该怎么动。

    难受吗?

    林间严格地一点儿没多碰,声音落在他耳边,压得挺轻:难受跟我说。

    不难受。

    虽然不难受, 但是感觉又在别的地方有点儿奇怪。

    习惯了加到身上的力道都会受伤,伸过来的手都不怀好意,林间碰他的动作简直轻得过分。

    像他小时候玩儿香皂吹出来的泡泡, 一碰就能碎。

    偏偏又映着晃人眼睛发疼的光。

    时亦摇摇头,呼吸依然不太顺畅:林间

    在呢。林间问,好点儿了没有?

    时亦怔了怔, 下意识睁开眼睛。

    小时候我做噩梦, 我妈就这么哄我。

    林间笑了笑, 松开胳膊坐回去, 一只手依然稳稳当当扶着他:你刚才那个表情, 就好像睁着眼睛做噩梦了。

    时亦抿了下嘴角:没有。

    我知道没有。林间一本正经,你就当满足一下我从我妈那儿一脉相承的慈祥天性。

    时亦没忍住,笑了一声。

    男生愿意互相当爸爸他知道, 还没见过上赶着散发母爱光芒的。

    眼睛被他碰得有点儿痒,时亦没忍住, 抬手揉了两下。

    行了, 舒服了。林间抻了个懒腰, 拉开天窗,回去写作业,还是再待会儿?

    时亦不太想回去:你作业还有多少没写?

    怎么说呢。林间沉吟一会儿,你还记得咱们作业是什么吗?

    时亦没太反应过来, 点点头。

    林间松了口气:那我就不给你再背一遍了。

    时亦:

    林间其实挺长时间没写过作业了,他的情况老万知道得差不多,也没特意管过他,还帮他拦了一波各科老师的暴力催收。

    之前在男厕所门口,是老万头一次试探着跟他提学习。

    小书呆子就愣了一会儿,转头又是平时有点儿心事挺老成似的表情。林间没忍住乐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想我写两份要多久。时亦说,你有写过字的东西吗?

    林间都不知道该惊讶他舍友居然就这么打算替他写作业,还是该质问他舍友凭什么有没有写过字的东西也能成为一个被认认真真问出来的问题

    不就是当初赶时间,拿错了本英语书。

    太看不起人。

    你右手的伤只能养。

    时亦看了一眼林间的手腕,解释:我查了,你要想打职业,要调整状态。你现在的年龄是黄金阶段,手伤影响会很严重。

    他查的资料挺多,又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必要,正要抓紧时间下去写作业,一回身正好迎上还盯着他看的林间:怎么了?

    有点儿惊讶。林间说,我同桌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

    时亦:

    逗你的,别生气。

    林间在他同桌翻身下房顶之前及时伸手,把人拉了回来:我不打职业。

    时亦怔了怔,抬头看他。

    林间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好脾气地拉着他同桌坐下。

    恐龙就体育队的老师,押着我去做过检查。受伤的时间太早了,小孩子骨头长得快,没来得及好好护养。

    林间语气没什么变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就这样,不会再变了。

    这话他其实没跟人说过几次。

    恐龙不信,还要去找更好的复健师,反复保证肯定给他想办法。

    其实用不着。

    真按照医学评判,他这就算是好了。

    什么也不影响,活动也正常,外表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跟正常人一模一样。

    就只有天气阴了潮了,真累得抬都抬不起来的时候,那种蛰伏到骨子里的疼才会出来折腾作祟。

    三局都打不下来,打个屁的职业。

    小书呆子肩膀绷得有点儿紧,他笑了笑,伸手胡噜了下时亦的脑袋:没事儿,你不是知道吗?我本来也不喜欢打游戏,就拿这个挣钱。

    时亦皱起眉,抬头迎上他眼睛里的笑,胸口莫名有点堵得慌。

    所以没事儿的。林间声音挺轻,耐心哄他,不用替我担心。

    时亦本能觉得他这个逻辑里有问题,一时又找不出来,张了张嘴,没说话。

    林间趁他走神,顺手又按着他同桌的脑袋揉了个过瘾,挺满足,转身去推天窗:行了,回来写作业

    时亦忽然扯住了他的胳膊。

    林间被他吓了一跳,一走神,脚底滑了下,整个人突兀地往下一沉。

    小书呆子劲儿还挺大。

    根本就不是一拽胳膊就掉下来的小丧尸。

    这一片没什么人住,路灯就没好用过,这会儿往哪看都是一片漆黑。

    林间晃悠了两下,看了一圈儿没找着接力的地方,抬手重新扒住了房檐:小书呆子。

    时亦攥着他的胳膊,嘴唇有点儿泛白:没事吧?

    放心,好极了。林间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在自己的房顶,和自己的同桌上演了感人至深的一幕,他一松手我就得掉下去。

    时亦不知道该笑还是紧张,抿了下唇角。

    逗你的。林间没忍住乐了,松手,这么点儿高我跳下来就行了。

    这片儿管得不严,他这个屋子是依附着小巷自己盖的,按着火锅店的房顶走,确实比一般的屋顶高。

    可也不至于就能摔出个什么好歹。

    林间觉得这时候给他舍友讲自己曾经从三层楼活着落地的小故事不太合适,看着时亦牢牢攥着他的手,又没忍住出了神。

    头顶的星星,脚底下的漆黑一片。

    紧紧攥着他的,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有点儿泛白的手。

    像极了什么烂俗到极点的人生隐喻。

    松手。林间闭了下眼睛,声音轻下来:时亦,听话。

    时亦摇了摇头。

    他舍友可能恐高。

    林间扳着房檐使了下劲儿,正在衡量自己单靠左手的力气能不能重新翻出去,时亦忽然单手脱了那件帽衫。

    男孩子的动作挺利落,把帽衫从头顶褪下来,只剩下里头的短袖,攥着衣服扔下去给他:拽着。

    林间扬了下眉。

    这个办法是他没想过的。

    林间拽着那件帽衫,被时亦往下放了放。

    下头堆着不少附近住户倒腾来盖房子的沙子,都装成袋堆得挺高。他凭记忆摸索了两下,找准位置借了几次力,把自己顺顺利利扔到地上。

    时亦可能是没劲儿了,帽衫也跟着掉下来,被他及时捞了一把,没沾上灰。

    软乎乎的帽衫,质量显然挺不错,布料安安静静贴着他。

    林间忽然冒出点儿不靠谱的冲动。

    压不住,明晃晃地往外冒。

    小书呆子。林间开了下手机,给他晃了晃光点定位,我接着你,敢不敢下来?

    时亦正探头看他是不是顺利落到了地上,听见他说话,不自觉一怔。

    逗你的。

    林间刚问完就后悔了,摇摇头笑笑,把理智拉回来:你等一下,我进去接你。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以前还没这样过,居然就这么不靠谱。哪怕地上有沙子缓冲,有他接着,那也是房顶,就敢叫人硬往下跳。

    他揉揉额头,准备找个不容易被林女士抓包的方式绕回火锅店,刚转身,忽然听见时亦叫他:林间。

    林间愣了下,下意识回头。

    他几乎没来得及回神,一把扔下手机,往前抢了两步,结结实实把说跳就跳的小丧尸圈在了怀里。

    沙子还是有用的。

    林间扑过来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找角度,接住了人才发现这个姿势站不稳,踉跄了两步,就抱着人摔进了一堆没来得及装袋的沙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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